我是一个孟婆，我不想干了
1-5章
我是一个孟婆，我不想干了。
这是我在地府工作的第三百年，也是我被投诉的第三百次。
“又有鬼魂投诉你做的汤难喝了。”阎王皱着眉头，坐在他那张看上去特别不舒服的椅子上。
“孟娇娇！你怎么做到能让人说孟婆汤难喝的？你看看这投诉状纸，我眼睛都看花了！”
我听着阎王的抱怨，低着头只顾踢脚边的石子。
三百年了，我的厨艺一点长进都没有。为什么那些鬼魂能记得孟婆汤的味道？因为每个喝了我的汤的鬼魂，都会恶心到还没咽下去就吐出来，汤没有过胃，也就没有效用了。
“孟婆啊，今天是你第三十次因为投诉被阎王传召了吧？”我进来之前就有许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作为不知道实力排第几的孟婆，我的厨艺却是结结实实能排上第一。难喝的第一名…
白无常那个家伙，不仅不帮我求情，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咯咯笑。
想着，我气愤地踢了个石子出去，许是用力过猛…
“啊！”阎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孟娇娇！你要谋杀本王不成！”
“来人啊，护驾！护驾！”
阎王可能是话本子看多了，竟然学起民间皇帝老儿那套。我可不怕他，三百年来什么事我没做过，这个年轻阎王也没能奈我何。
有人进来了，大约是殿外的白无常听到了阎王的大呼小叫，进来看热闹的。
“小白，你快帮我教训她！”阎王蹦下来抓住白无常的手臂，哭哭啼啼的，那样子，看着我真想给他来一巴掌！
白无常身后的黑无常一巴掌拍在了阎王的额头上：“走。”
“你也打我？反了反了，都反了呜呜呜呜…”
又这么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顿，阎王最终把我发落到了西大桥，他说再有鬼投诉他这个阎王都要做不下去了，于是我只能去种草。
散忆草，孟婆汤的关键，没了这草，也就是普通的汤药。
2
我是真的不想干了，这地府里除了鬼就是鬼，我在这待了三百年，每天除了熬汤就是熬汤，还要被那些死鬼们投诉，现在不用熬汤了，居然让我去种草。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吧！
“你跟着我做什么？”回孟婆宿舍的路上，我发现黑无常一直跟着我，因为他通体漆黑，看上去倒是像我的影子一样。
“险。”
“什么？”
“危…险…”
“？”我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他没刹住脚，一下撞了上来。
“疼…？”
“你不会说话啦？”我顾不上屁股火辣辣地疼，瞪大了眼睛问他。
“嗯。”
这黑无常跟我认识两百多年了，从前就喜欢成日里来我这里乱逛。不是坐在我旁边一言不发，就是摸着桥走过来又走过去，要么我跟他热情地打招呼他也跟没听见似的。实不相瞒，我孟娇娇，也暗恋他两百多年了。
如今他又不会说话了，好在我还是会说的。
“你知不知道，阎王经常没收我的话本子就是自己要看？”
“哦。”
“他今天大呼小叫的，就是因为他最新没收的是讲人间皇帝的。”
“当皇帝真好，想干嘛就干嘛，如果我是皇帝啊，第一个让阎王去厨房当差，让他天天熬汤！”
我自顾自地说着，一想到能整治阎王那个小子，简直开心得要蹦起来。
我没有注意到，黑无常停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喂，你站那么远干嘛？不是怕我危险要送我回去吗？”
过了奈何桥就到我们孟婆的宿舍了，这走到一半，底下忘川河滚滚流过，也不知道黑无常站那么远能不能听清我的话。
咦，奇怪，我是怎么听懂他的话的？
黑无常好像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一点点可怜。
3
“他啊，他犯了错，每一百年都要失去五感中的一感。这不，现在他就是个瞎子。”
我刚来地府的时候，黑无常经常从桥这头走到那头，摸着扶手，混在一群鬼中。热闹的时候还好，死的人一少，他就格外显眼。
时间一久，我忍不住问白无常：“他一个人在那儿瞎晃什么呢？”
白无常嬉皮笑脸的跟我解释，原来，黑无常竟然是个瞎子。
“那他怎么捉鬼啊？”
“所以这差事可不就全部落到我头上了。”眼看着他就要大吐苦水，我迅速低头熬起汤来。白无常是我们地府一等一的交际花，上至阎王下至河边的花花草草，没有他不认识不相熟的，我可不想听他唠叨。
话唠是我能挡住的吗？他捏着嗓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只当左耳进右耳出，慢慢就出神了。
“诶，你不知道。黑无常啊，和阎王有一腿。”
“什么？”一句话把我拉了回来，我感觉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
“你上辈子是个死鬼，就想着八卦。偷听人家墙角时被墙上掉下来的砖砸死的。”这是阎王第二十一次被我问我的身世时用的说辞。
我只是好奇，所有的孟婆都有登记在册，生前的事，以及为什么当上了孟婆。唯有我，除了个孤零零的名字，孟娇娇，其他一概没有。
阎王每次都拿不同的话堵我，如今，我倒觉得上辈子我真的有可能是被偷听墙角砸死的…
那时候我刚来，怀着一颗热忱的心，想要学好孟婆汤的熬法。谁知道学了三百年，投诉一年比一年多。
做饭真是太难了！
4
听说了黑无常的背景，什么一下地府直接做了黑无常，和资历颇深的白无常平起平坐。
什么不知犯了什么错，一边做着黑无常一边受五感之苦。
因为第一个缺的是视觉，连工作都不用做，差点把白无常累死…
我成功忽略掉他添油加醋吹嘘自己多么神武一个人做两份工作的部分，记住了这黑无常深受阎王偏爱…嗯…
“小黑！”黑无常再次来桥上闲逛的时候，我冲他招了招手，想到他看不见，脱口而出喊了他的“名字。”
只见他浑身一颤…糟糕，平时暗地里喊小黑小白喊惯了，每次一喊白无常都要追着我打。我本意是想巴结一下这位阎王跟前的大红人，不会惹毛了他吧…
我内心纠结着，却见他摸索着向我这边走来，一双手胡乱挥着，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瞧我这记性！人家看不见嘛。
“这边这边。”我又喊了一嗓子，想了想又狗腿的贴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黑无常又浑身一颤…想来虽然咱俩都是死鬼，但是也都是人间来的，男女有别，想必是被我吓到了。
“呵呵。”我干笑着松了手，把自己的袖子塞进他手里，“牵这个。”
5
“找我有事吗？”
我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表明自己绝对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可是没事他走掉了怎么办？于是我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空气沉默了几秒。
“哦哦有事有事。”我反应过来，开了口，一边偷瞄他。
照顾一个瞎子真是太累了！
“什么？”
“这个…我是新来的，阎王说要等我熬出一碗能入口的汤才允许我上任…我…”
理由一编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热，但是，“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试喝！”倒是我的真心话。
不加入最后一味散忆草，倒也只是普通的汤药。最开始阎王来视察我的学习工作，随手端起我熬的汤药试了试，在我的满怀期待下，他直接把汤喷在了我脸上。
别人都只需要能用法术把散忆草提炼即可，我却还要经过厨艺考验…真是…太不公平了！
“好喝吗？”我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一口气喝了一整碗汤的黑无常，他戴着黑黑的帽子和只露出嘴巴的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会吧？我抬手挡住了脸…
“好喝。”
“？”我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一下蹦了起来，“真的？”
“比你以前做的好喝多了。”
“以前？”可是只有阎王爷喝过我的汤啊？
我来不及多想，扯着他一路飞奔到阎王府。
不知怎么的，阎王这次居然一句都没有骂我。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才准我正式上任。
看来小黑果然和阎王有一腿。
6-10章
我和黑无常成了好朋友，孟婆们分管几个分桥，我的这条桥，自我上任以后任务进度几天慢了下来。
也许是每个喝我的汤的人都要半天才能起药效…
这次来的是一个水鬼，她也是第一个把我的汤吐了出来的鬼。
水鬼骂骂咧咧地奔向另一条桥，嘴里说个不停。
“你怎么当上孟婆的？做汤做的这样难喝，比我淹死时呛进的臭泥巴水还难喝！”
“她居然说我的汤是臭泥巴水。”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许多人喝了我的汤表情只难看了一秒，然后便也成功过桥了。可是自水鬼来后，来我这过桥的人越来越少，能成功过桥的人更少…
一定是那个水鬼到处乱说，也许还有我的汤越做越差的原因。
我哭哭啼啼地跟又来小黑倾诉：“都是你那天抓来的水鬼…”
“她败坏我的名声，都没人愿意来喝我的汤了…”
“这你可怪不得别人。”白无常跟着小黑一块来的，“那可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鬼，人家巴巴地送到你这里来，你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办法。”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着哭的更凶了。
“阎王都说了，我给他打工的五百年招待的鬼，决定我下辈子的家境。这下可好，下辈子我也是个穷鬼了呜呜呜…”
“阎王说的？”小黑开口。
“不是他还有谁呜呜呜…”
小黑转头走了，白无常笑话了我几句，连忙跟上扶他，只留我一个人抹眼泪。
7
阎王来找我了，他陪着笑脸跟我解释：“嘻嘻，小娇娇，我都是诓你的。”
“什么？”刚哭完，我嗓子都哑了。
“就是，我是想让你认真工作才骗你的。”阎王飞快地看了身后的黑无常一眼，“只要你工作满五百年，就能投胎。”
“我就是想决定你们的身世，也决定不了啊…”
“你骗我？！”我丢下汤勺，怒火冲冠。
“别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哈哈哈哈，阎王那小子还有今天。”白无常看够了热闹，阎王走后他立马蹭到我跟前。
“我就说黑无常和阎王有一腿吧？”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俩能听见。
我看了黑无常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那时候我只想着黑无常是和阎王有关系，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帮我呢？
总不能，真是为了那一碗无人能喝下的汤水吧？
其实更诡异的，怎么他就能喝下去呢？
这都是后话了。
8
第两百年的时候，几乎已经没人从我这过桥了。
除了小黑常常捉鬼逼着他们喝我的汤，我已然成了个失业的孟婆。
“我看你也别抓鬼来了。”我垂头丧气地说道，突然想到这次小黑失去了听觉，他还是听不见我说话。
我手忙脚乱地笔画了一通，也不知道他看懂没。
唉，照顾个聋子，真难。
他突然按住了扭来扭去的我，又用手固定住我的头。
“你慢慢说，我能看懂。”
“？”我试着重新说了一遍。他松了手，偏过脸：“无妨，反正我让他们喝，他们不敢不喝。”
这话说的我眼眶一热，我感动地简直要哭了…才怪！
“你知不知道，每带来一个鬼，我就要多熬一碗汤；每一个鬼的呕吐，都是一封投诉书。”这次换我掰过他的头，一字一字，说的缓慢，“阎王说，如果有了三百封，我就要失——业——啦！”
“…”小黑这次的面具除了嘴巴眼睛也有洞了，我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定定地看着我。
没有看出来吗？我想着，继续捧着他的头凑近了些打算再说一遍。
“呀！”白无常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吓得我差点扭断了小黑的脖子。
“你们…你们俩…”那人比着兰花指，一脸恨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哎呀！”
他捂着脸跑远了，留下我在风中凌乱。
小白一直大惊小怪，我都习惯了，可是他刚刚什么表情？
嗯…是捉奸在床的表情…
“呵呵。”我又干笑着松开捧在小黑脸上的手，一如他还是个瞎子时松开他的手一样尴尬。
是不妥…我绞尽脑汁找点什么话来说，没有注意到松手的那一刻小黑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9
小黑一定是生气了，他居然连着一个月都没来看我。白无常那个家伙也没来，那天他那样羞愤地跑开，居然也没有乱说。
至少，我没有听人传过我和小黑的流言…这该死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没人陪我拌嘴，也没人陪我一同坐着。我沉下心来，又一次打算好好熬汤，争做最厉害的孟婆。
可能是我的心意感动了上天，好不容易熬好一锅汤时，桥那头的迷雾居然散了。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浩荡地向我走来，看样子，居然是一群老兵。
我暗暗握紧了汤勺，不是因为前不久偷挖走了阎王埋在魂树下的美酒怕对面是他派来的百万阴兵要讨伐我；而是…这一群人，估计就能给我凑齐三百封诉状了！失业之日居然这么快就要来了？
“你就是孟婆？”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虽然他已经垂垂老矣，但是脸上还是透露着凶恶。
我抖了抖，连忙盛起了一碗汤：“大爷请喝…”
“给我的兄弟们一人来一碗！诶，你们这有肉吗？”
“有的有的。”我飞奔去取了私藏着的腌牛肉来，不知为什么，对这群兵，莫名地有好感。
难道我上辈子是军队里的厨子？不应该，若是真有我这样的厨子，那军队岂不是整日食不果腹打起仗来都没有力气？
“你们这阴间服务还真不错。”大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这些日子住在桥那边的旅馆里等我的老战友们，没想到上了奈何桥还能继续吃肉。下辈子咱们也一起投胎，继续做兄弟！哈哈哈哈…”
他举起碗冲其他鬼示意，十分豪放地一饮而尽，笑容凝固了…
不是吧…我默默低下了头…
10
我是孟婆，一个不合格的孟婆。
面对眼前吐了一地的一群战士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你…”
“有事好说别骂我别打我。”我鼻子一酸，已经开始准备装哭。
那大哥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以上。
“你们都来看，都来！”
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人对我的脸感兴趣…
地府里没有镜子，于是连牛头马面都对自己的外貌无比自信。阎王爷说，这是体恤员工，毕竟有些员工生前死的惨，若是因为照镜子被吓到了，岂不是罪过。
那时候我就说他是胡诌，明明是因为镜子非阴间之物才不能有。可是有时候实在是好奇，对着忘川河照啊照，却什么也看不见。
阎王说我长的太丑，河水都吓得不敢露面，为着这个我哭了半天。还是小黑收拾了他一顿，告诉我忘川河水照不出人形，才让我止住了眼泪。
可是从那之后，我对自己的外貌就再也没了信心。
“你们这面具挺好的，也给我整一个吧。”
“为什么？”小黑盯着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习惯他为了看清楚这样做，我摸摸鼻子：“我怕我的样子会吓到旁人。”
“…别听他胡说，你…很漂亮。”
“真的？”我看向他，“对了，我看过白无常摘掉面具，他的脸可白可白了，不过还挺俊的。”
“你呢，你是不是脸黑黑的？”说着我伸手要摘他的面具，谁知小黑一下子蹦出去好远，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真小气…然后小黑又一个月没来看我。
11-15章
如今，轮到别人来看我了，我不知是该害怕还是尴尬还是高兴。
毕竟被这么一群老爷爷看来看去，还真怪不好意思的。
“还真是…”
“确实很像…”
“但是怎么在这儿…”
“怎么做了孟婆啊…”
他们看完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瞄我一眼，惹得我是心痒痒得厉害。
为首的大爷看着我，突然流下泪来：“你受苦了。”
？？？
好巧不巧，小黑居然来找我了。他和白无常一起，手里还提着个妖怪。
“孟娇娇，我们来啦！这小子给你找了个没有味觉的鬼，你不会被投诉啦…”
小黑站住不动了，定定地看着那群老爷爷，那群老爷爷居然也看着他，那神情不亚于看我时的震惊。
“将军！”他们突然齐齐单膝下跪，声破中天，差点没把我震聋。
“他听不见啦…”
等等，他们喊他什么？将军？
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小黑，突然心口一痛，然后我便晕了过去。
12
阎王准了我三天假，说是要我好好休养。
醒来时小黑这么跟我说，他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眼睛却亮晶晶的。
“你送我回来的？”
“嗯。”
“白无常呢？”
“他说男女有别不方便进你房间，先走了。”
…那你在这干嘛？我想问，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这种矜持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确实不太适合，毕竟第一次见面我就拉了人家的手。
“他们…喊你将军？”
“人已经送走了，不用担心。”
很显然小黑不想聊这个话题，我也不好继续，谁还没个过去啊。也就我一个人，在地府当差，却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将军”这两个字，我心里就抽抽得疼。
难道上辈子我是被将军杀死的？不应该啊，那我见到那群老兵应该吓得屁滚尿流才对，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呢？
人死后，若是平安地去世，要在地府多待几十年。因为他们生前幸福，死后应当要为其他鬼服务。
我算了算，那群老兵，最少也该过了七十多岁吧。真好…
只是，作为他们将军的小黑，怎么比他们提前了那么多来地府呢？
我偷偷地瞄小黑，心中对他的同情又添了几分。
13
大家好，我是孟婆，准确地来说，前孟婆。
第三百年，我成功地从光鲜亮丽每日在桥上熬熬没人喝的汤的孟婆，变成了一个辛勤的园丁。
我一个人要侍弄整个忘川河中段的散忆草，阎王爷啊阎王爷，你可真是不做人。
也对，他本来就是鬼，不是人…
只是我的住宿还在原来的孟婆宿舍，灰头土脸回来时，往昔就爱嘲笑的姐妹们更是咯咯笑个不停。
“孟娇娇，你怎么这副模样了？”孟婆说。
“我早就说让你踏踏实实和我学一学，也不至于被罚去种草。”另一个孟婆说。
…
“她呀，学不会的，当初我费尽心思教了她三年，反而越做越差，唉！”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孟婆说的话了。
累了一天，我只想赶紧泡泡脚睡上一觉就是了，若是不泡，怕是明天脚肿得鞋都穿不上。遂只能坐在公共脚池边瑟瑟发抖地听着一群孟婆对我进行语言霸凌。
“诶，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话题终于转移了，我偷偷松了口气，准备全身心沉浸于泡脚之中…
“就是黑无常的事。”
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小黑，小黑怎么了？
“据说马面那天去找他，瞧见他的脸了。”
“说起来好像是没见黑无常摘过面具，倒是那个小白脸，没羞没臊的，天天顶着张纸似的脸到处乱跑。”
“马面当时就晕倒了。”
“什么？？？”
“马面醒后说太帅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愿意将自己地府一枝花的名号让给黑无常呢。”
“当真？真有这么好看？我也好想见见啊。”
那群女人越说越高兴，我也越听越兴奋。
“其实不止是脸，马面闯进去时，据说他正在换衣服…”
14
黑白无常的院子里，一群孟婆加上我一个前孟婆，我们在池子旁边一块巨石后面守着，准备偷看小黑洗澡…
说来惭愧，本来我是想自己来看看，谁知偷偷出来时，被她们撞了个正着。
“会被发现吗？”
“怕什么，这可是娇娇从阎王那偷来的聚隐灯，我们现在就是透明人，谁看得到。”
“好激动啊，可以看看黑无常的真面目了。”
我听着一群女色鬼的议论，心想难道选孟婆的标准还有好色？
“我们为什么非得来这里啊…”我弱弱地出声，人家的本意只是趁他睡着看看脸的啊…真的…
“那当然是…”
“馋他身子啦！”
这话那理所当然而且整齐得仿佛训练过似的，我居然一时无法反驳。而且，其实我也挺想看的。
“回来了回来了…嘘…”
“你是不是傻啊？”白无常那标志性的嗓子。
“闭…嘴…”看样子小黑还不能好好说话，其实本应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失五感…如今才第三百年。
“你为了那个孟婆，值得吗？”
白无常一嗓子把我们都吼懵了，什么为了孟婆，什么值不值得？但是人就在不远处，也没人敢出声说话。
小黑却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意思，他背对着我，声音却很坚定：“嗯。”
我想其他人孟婆应该都在想，快转过来，快转过来。我却在想，是哪个孟婆呢？反正不会是我吧，毕竟我已经不是孟婆了。
心中一酸，我承认我不舒服了。我也承认，我确实喜欢小黑很久了。
“出…来。”小黑突然转身，定定地看向我们这边。
15
我原以为，大家一起做了下流之事，就是兄弟了。兄弟不成，起码我们也是姐妹。
小黑转过身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十几颗心一起停止了跳动，然后又一起重新开始狂跳。可是我们是鬼，没有心。
所以小黑下一句“孟…娇…”还没说完的时候，我就被十几双手无情地推了出去。
“啊！”我摔了个狗啃泥，堪堪跌出聚隐灯的范围，想必样子一定十分不雅。
这下好了，我孟娇娇的面子，怕是碎成粉末要飘向整个地府了。
来不及用眼神控诉身后那群人，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
“疼…？”
我看着小黑的那张帅脸，也看见小白那张又白又臭的长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一刻钟后，我坐在了两个无常的房中。
“孟娇娇，你大半夜的在我们院里做什么？”白无常突然变得对我很有意见似的，全程对我都没有好脸色。
小黑不在，他去找药了。
我们在地府中工作的，都是有肉身的，虽然不需要吃喝拉撒呼吸也没有心跳，但是也会受伤。
我们受伤不流血，流的都是魂气。
“我…”咬了咬牙，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什么？！还有别人？”
不知道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的孟婆们会不会怪我…反正是她们出卖我在先，呜呜呜…
这下在小黑面前一点面子都没得了…
小黑在门边听完了全程，他放下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有点吓人：“手。”
“你…想…直…说…”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白无常插着手抱在胸前，一脸“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交流”的表情。
“你是说如果我想看可以跟你直说？”
白无常的表情变成了“不是吧这都能听懂。”
小黑点了点头，我又接着说：“可是她们都想看…”
“只…你…”
“只给我一个人看？”我一句一句猜出小黑想说的话，每猜对一句，白无常脸上的震惊就多添了一份。
其实他吞吞吐吐的不清楚，旁人听了应该烦闷才对。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居然都能明白他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小得意，因为，只有我才能听懂…
照顾一个结巴…好像也没那么累。
16-20章
要是地府里也有公告栏什么的，那这阵子一定贴满了“震惊，黑无常居然是绝世美男”“问孟娇娇在黑白无常院中一夜未出究竟是为何”。
我成日里埋头种地，还是挡不住许多特意到河边来看我的人的目光。
“你说这个种地的，以前是孟婆？”
“是啊是啊，据说做汤太难喝，阎王才把她分配来种地的。”
“她种出来的草药会不会影响其他孟婆汤的口感啊？”
我狠狠地拔掉一把野草，这些人有没有常识！草药都是我们孟婆辛辛苦苦提炼的，羞辱我做的汤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来羞辱我的草。
草，我在心里说，一种植物。
“你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挺漂亮的。”
“我记得以前她不长这样来着？”
“怎么回事？”
“娇…娇…”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结巴，我立马丢了草蓝，果然，是小黑来看我了。
围观我的人群呼啦一下就散了，但是我知道，这些死鬼们一定是躲起来偷看了！
这些天他日日来找我，给我带满满一壶汤。看见汤我就够够的了…
第一次，我万分拒绝，表示下次还是带点肉来吧。
小黑便倔强地举着那个壶：“喝…”
被迫喝了一口之后…真香！
“这是什么汤啊？”今日份的也被我吃干抹净了，我擦擦嘴，问。
“喜欢…？”
“嗯。”何止是喜欢，从前我身上老痛，明明说好我们行尸走肉不会有感觉的。可是偏我一个人这里痛那里痛的，惹得人睡不好觉。
喝了这汤后，不仅不痛了，睡觉都能一觉睡到天亮了耶。虽然好像地府也没什么天黑天亮的…
“好。”
小黑是在说，那就好。
17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
播种下去的第一批草药已经长了半截，我天天喝着小黑的汤，愈发精神焕发。
来看我的人更多了，但是那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些人，至于吗？
“他们是去看你的。”和我亲近的那个孟婆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娇娇。”
是吗？她们都说我变漂亮了，可是所有人找遍宿舍也没找出来一面镜子。
你知道一群人急吼吼想告诉曾经丑到被阎王嘲笑的你你变好看了但是你自己却无法目睹自己现在的绝美容颜是什么感受吗？
我只知道，急死了。
果然以前小黑说我漂亮都是骗我的，要不然怎么现在一群人说我“变”漂亮了。
“诶，我现在好看吗？”喝完汤我和小黑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自顾自地问了一句。
“一…直…”
“一直好看？”我就知道他会说这个，“好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啊～”
“chua”地一声，小黑已经拔出了佩剑，直逼我的脖子。
…有话好好说啊，“我我我没想要带违禁品进来的，不看也是可以的…”
“照。”
？我愣了一秒，立马欢欢喜喜地凑上去，对着那剑看自己的脸。
剑光粼粼，比河水清澈多了。
不得不说…小黑算什么啊！我孟娇娇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呜呜呜，臭阎王，怎么忍心说我丑的。
此时的我俨然已经忘记，大家都说是我变漂亮的。
变，如何变？为什么变？
18
我是孟婆，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小白成了我的帮手，其实也就是他负责熬汤，我提炼草药再注入我的法力。哦，小白就是黑无常，在我又一次喊了他小黑后，他结结巴巴地跟我说：“白…”
“你姓白？！”
从此小黑变成了小白。
我倒是要变成了小黑了，明明没有太阳，可是我的肤色却一天一天黑了下去。这不，小白提溜着我去见了阎王。
阎王爷立马表示还是让我去做孟婆吧，他对着小白那个狗腿样子，简直和我一模一样。我不服，只有我才能做小白忠实的狗腿子！
话说小白来后，我这桥上再也没断过人流。
不得不说，他的厨艺比我好多了。
我正暗自神伤自己连个男鬼都比不过，转头又喝了三大碗他专门给我做的汤。
我决定去找阎王。
“你想治好白…小白？”阎王听完我的话一口茶喷了出来，幸好我动作敏捷，要不然我的脸就要被烫毁了。
“嗯。”
他开始踱步，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我看得头都晕了，他才停下来。
“这事不成。”
“为什么？”
“就是不成。”
“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们还真是像，可是这事真的没商量。”
我还想争辩两句，他却手一挥，派人把我赶了出来。
连着三天，阎王工作间的门都没打开过。
19
“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你吗？”我问小白，他一直听我痛骂阎王如何无情，这会儿倒是沉默了。
小白摘掉面具，我发现他脸上有泪。
“别…你…这…”我怀疑我也不会说话了，慌了手脚，想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可是那袖口破破烂烂，又不知有没有粘上泥土，实在不合适。
“戴…”小白哭着递了根红绳过来，我不知他想做什么。
“不会，是月老给的吧？”
“是。”
我看着那红绳，心头不是滋味。其实最近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前些日子天上的神仙来视察工作。有个小虾兵一见着我就说：“你不是从前那个杀了皇帝的厉鬼吗？”
“厉鬼那么多，就你杀的人最大，我当然记得。”
他还说，按规矩本来我应该受五百年轮回之苦最后魂飞魄散。
是个将军救了我，他家世代忠良，祖上又有成功修仙飞升的。
反正他豁出了一切，才救了我。
“你现在在这做孟婆啊？也不知道那将军怎么样了。”
它说完，我其实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心口却一阵一阵地痛。那疼痛冲撞着，好像有无形的屏障把什么东西压了下来。
我不喜欢小白了，或者说，我不能喜欢他了。
有人为我豁出了一切，我不能不还。
“对不起。”跟小白解释完，我对着漆黑的天空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是我已经有夫君了，我要投胎去找他。”
越想越伤心，我觉得是时候该跟阎王正式辞职了。得去人间找那个人，告诉他，我来了。
“你…不…”小白一下慌乱起来，眼看着我要走了，他居然不管不顾地拉住我，把红绳套在了我手上，又迅速绞在自己手腕上。
那红线两头一系上，就消失了，一段姻缘也无形中建立了起来。
“小白，你疯了！”我简直又要哭出来，“我马上要去辞职投胎了，你这样是想让我下辈子孤独终老吗？”
20
我是白行之，蜀山弟子，白将军的第五个儿子。
下山后，我继承家族，也做了皇朝的将军。
孟娇娇是我的妻子，她嘴馋，但是自己根本不会做菜。有一次她非要给我的将士们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最后人家差点吐了一地。
十六岁她就嫁给我了，我们是五岁认识的。
世家子弟本就常在一处玩，为着只有我和她年龄相近，母亲说让我多带带她。
“那可是你以后的妻子。”
“什么是妻子？”
“就是你要用一辈子护着的人。”
我没有做到。
我说要给她做一辈子的饭，把她喂的圆圆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跟我争了。
西征归来，我飞也似的奔回来，想着娇娇一定很想我。凯旋，我要带她去吃遍京城。
然后，我看到了她的棺材。
母亲说，马上就是娇娇的头七了。
皇帝贪图她的美色已久，使了手段给她下药，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她才十八，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娇娇说希望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去找皇帝。她说让你好好活着。”
傻姑娘，你走了，我如何能好好活下去？
我没有做什么想不开的举动，我在等，等一个机会一剑杀了那狗皇帝。
皇帝也会害怕吗？可是他防住了我，却没有防住她。
她化作了厉鬼，要了皇帝的命。
蜀山弟子和阴差神仙一波又一波地来抓捕她，被我全部挡下。
不是我不想让她转世投胎，是她化作厉鬼，又伤了皇帝，怕是到了地府要受罪。
我不能再让她受丁点苦楚，我发誓。
21-25章
我是新上任的阎王，万万没想到，上任之后的第一个事务，就是白行之闹出来的。
白行之，是我生前的大师兄…
我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抱病死后坐上阎王的位置，可是我倒了八辈子霉，居然到了地下还是躲不开白行之。
生前他要天天看着我练功罚我训我，死后他和他夫人留了好大一个摊子给我，让我连续加班加了三天三夜。
最终孟娇娇被我安排成了孟婆，大师兄耗尽自己的阳寿加免费给我地府打工五百年，才抵去了那孟娇娇的罪罚。
我不知道那个傻傻的丫头片子，何德何能，连我都有些嫉妒。
五百年，本来孟娇娇要受轮回之苦五百年，师兄也一并受下了，每一百年，他就要失去一感。
我想我能做的也不多，只有用着我手里的一点小权力，包庇着那个孟娇娇，尽力照顾着我的傻师兄。
最近师兄突然说要给她治好容貌，我有些心虚，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个丫头丑了。
她由厉鬼化成人形，脸，早就毁了。
其实我不是没有法子，只是那法子太麻烦…师兄果然还是去做了，他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做成的汤闻上去就让人想流口水。
当然我是一口都尝不上的。
更让人头疼的是那个白无常，他资历比我老，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天灌醉了我，得知了白行之白师兄的事。
老天爷，要是他说出去了，师兄非得扒了我的皮。
幸好师兄没有…最近那丫头种草去了，他找她更方便，她的脸又好起来。这都要归功于我！
虽然汤药配方的什么草什么花都是师兄冒着生命危险去取的啦…
还有两百年，他们就都能解脱了。
22
孟娇娇居然又来找我了，还有师兄。
不是已经把她调回来了吗？怎么又哭哭啼啼带着师兄来找我？！
真是一天也不让人消停。
我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听说完事情经过，我简直想在她脑袋上敲几个包出来！这榆木脑袋，都说到将军这份上了，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秘密，我在心里憋了三百年。
“那你还想着要去投胎轮回？”我看不出师兄脸色如何，只能试探着问问。
“就算是下辈子等不到将军，我也要…”
孟娇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以前那群老兵叫你什么来着？”她抓住了师兄的手臂，我已然无语。
师兄笑了笑，那笑容真真是差点亮瞎了我的眼睛。
“我…”孟娇娇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我，眼瞧着又要掉眼泪了。
“不哭。”白行之一把抱住了她，哄小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背。
我是阎王，被迫被塞了一嘴狗粮，活着的时候没能谈上恋爱，死了做了阴间大官还要看别人秀恩爱。
我又做错了什么！
23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孟婆了，我孟娇娇，就要正式踏入轮回重新做人了（字面意思）！
小白说要陪着我一起投胎，阎王那个小子说什么也不肯，说什么他还在受五感之苦，投胎了会很艰辛。
我仔细算了算，小白只剩下嗅觉和味觉没有缺失过了。
嗅觉也不太妨碍生活，味觉嘛…这样那一世我就可以给他做饭吃啦。
小白坚持，阎王也没有办法，他总算给我解开了记忆封印。
“为什么要封了我的记忆？”
小白说，如果一开始就让我知道一切，以我的脾气断然会自己承受所有不会让他分担半点；而且，他怕我怪他上辈子没有护好我…
他还问，为什么我不去安心投胎还要回来害皇帝，我应该知道他会替我报仇。
可是，正是因为知道他会替我报仇，我才不能让他冒这个险，担这个罪。
25（大结局）
第一次见到白无常哭，他哭了脸也还是白白的，原来不是打了粉，就是他本来的肤色啊。
“你们以后可要经常回来看我…”
“你这是咒我们死吗？”我满脸黑线，“再说我们再来这也没有记忆了，怕是认不出～”
果不其然，他哭的更凶了。
第一次喝孟婆汤，一下就是所有孟婆一起为我熬的汤，临走那天她们都来送我，有的伤心，有的高兴再也不用教我做汤了，有的…
“可真是便宜你了啊孟娇娇，一下子就吊走了我们地府一枝花…”
“你们不知道的别在这眼红，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白无常扯着个嗓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尖利，我听着却也没有以前听到时的烦厌了。
地府从来都是这么一片红色的天，黑色的地，忘川河上架着许多桥，承载着来往人的重量，和他们轻飘飘的一生。
我和小白，终究不属于这里，时候到了，该走了。
“怕…？”
“我不怕。”握住小白的手，我真的不怕，月老的红线已经系上了，哪怕下辈子不记得他，不记得他做过的一切，但是只要冥冥之中遇见他，我一定一定会像上辈子和做孟婆时一样，喜欢他。
一碗孟婆汤下肚，消失的是记忆，不变的是初遇时脸上的笑容。
再见了。